每次大哥夸奖燕子做得好的时候，我就特别郁闷。一个月圆之夜，我悄悄溜到无忧河边，召唤相柳。我把鹅卵石一颗一颗踢进河水里，看水花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你是小夭吗？”相柳来到我身边。“难道还要妖怪来冒充我？”我没好气地回道。“哦，小夭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恭喜你！”我不理他，把一块大石头踢下河，没想到碰疼了脚趾头。我吸了一口冷气，坐在石头上，双手抱膝，低头，眼泪忍不住滚出来。他伸手放在我的绣花鞋上，抚过我受伤的的脚趾，可我并不是因为脚疼才哭的。
相柳坐在我旁边，递给我一条绸巾，我不接。他问我怎么了。我说能不能把上次那个医女的魂魄招来，我想问她一些事。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替我号脉，又换了另一只手。过了一会儿，相柳郑重地说：“小夭，你的身体没问题。医女是凡人，她说的女孩子的葵水，是针对凡人的，你总不能告诉她你是妖精吧。你是因为这个才难过吗？”我摇摇头，把燕子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他，问他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也能煮出美味的饭菜绣出精致的花纹做出漂亮的衣衫。相柳笑道：“傻姑娘，你是小姐，燕子是你们的丫环，她做那些是应该的。你大哥那么宠爱你，怎么会因为你不会干活就嫌弃你呢？”
我不信，大哥动不动就骂我，哪里对我好了？相柳说：“你们居住的房子，你吃的那些灵丹妙药，都不是你弄来的吧。还有你戴的首饰，你用的东西，拿去人间，都很值钱的。”我没在人间生活过，对钱没啥概念，既然相柳说大哥对我好，那我就不计较他夸奖燕子了吧。相柳说咱们去河里游会儿水吧。我站起，跳进河里，变回鱼身，欢快地游来游去。“小夭，你怎么了？”相柳站在岸上，吃惊地问，“你咋变成一条鱼啦？你是一条锦鲤？”我说我本来就是一条锦鲤呀，变回原形才会游水。他的眼神瞟向虚空，好像在回忆久远的往事。
我摆弄着五彩斑斓的大尾巴，撩起水住洒向他，问他还下水不。他收回目光，盯着我看了片刻，脱了外衣，穿着一件无袖的褂子，一条齐膝的裤子，跳进河水，在河里行走，和在平地上是一样的。我张大鱼嘴，瞪大鱼眼，不敢相信。以前，我变成人形时捏着避水诀也可以在水里游走的，但是那次取下封印相柳的吸魂灯时我差点丧命，大哥救回我以后，我发现自己变成人形时就不能游泳了，我不敢对大哥说，怕他骂我。
我让相柳教我用人形游水，他说这是为我做的第四件事。我想反正有一百件，出脱几件也没啥，就爽快地应承了，但是要他保证把我教好。可是我变回人形后，在水里很容易沉下去。相柳伸直胳膊，让我双手扶着他的胳膊，练习双腿拍打水面。折腾了半夜，我还是不得要领。知更鸟啼叫了5声，天快亮了。相柳说你快回去吧今晚二更后再到河边来。
吃了早饭我说脑袋有点晕，就回卧室躺下了。睡到吃午饭时，燕子来喊我。紫檀木圆桌上摆放着凉拌糖醋藕片、辣椒炒竹笋、蒸蛋羹和菠菜豆腐汤，白玉碗里装着彩色的米饭，是用红、黑、白三色大米煮出的。大哥已经坐在饭桌旁了，见我到了饭厅，关切地问：“你好些了没有？”我点点头。他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吃了那么多灵芝仙药，身体咋还会这样差。”吃完饭，我收拾碗筷准备去厨房洗，大哥说要出去一趟，三天后就回来。
知更鸟啼叫了两声后，我偷偷溜到河边。相柳已经等在那里了。练习了两个时辰，依然毫无进展，只要相柳一收回胳膊，我的身子就往水下沉。有几次相柳拉得慢了，我还呛了好几口水。相柳说我笨，我怪他不会教。我俩都累得气喘吁吁，相柳说明晚再来吧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我又跟着相柳学习了两个晚上游水，还是没有学会。相柳问能不能换一件事情让他做。我说就是因为取下吸魂灯时受了重伤损耗了法力，我才不会游水的。相柳说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学会游水，就是时间长一些，可能要一百天，你先歇歇，明晚你来了，我告诉你。
第二天下午，大哥回来了，递给我一竹篮蟠桃，说是三千年一熟的，让我吃一个闭关修炼十天，今晚就开始，他会给我护法。我暗中叫苦，可没胆量偷偷溜出去见相柳了，但我又不能给他递送消息，大哥神通广大，我怕他发现我和相柳之间的秘密。我看燕子眼巴巴地盯着竹篮看，随手拿起两枚桃子递给她说你也修炼修炼。燕子看了一眼主人，不敢接。我叫了一声大哥。大哥说燕子你也跟着小姐好好练功吧。我说把桃核拿来埋在泥土里，看能不能长出树苗来。大哥瞟了我一眼，不说话，我当他默认了，叫燕子一定要记得播种。
大哥施了法术给蟠桃保鲜。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番心意，我安心闭关练功。我就在卧室里闭关，大哥用结界把我的卧室包裹起来，隔绝外界。我每次出关，打开卧室门，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大哥，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守在门外。三个月转眼过去，收功后，我觉得体态轻盈，丹田里涌动着一股热流，像汩汩冒出的温泉。
我打开房门，大哥收了结界。看见我走出房门，大哥很高兴，说正好赶上明天的中秋节。燕子准备好了沐浴用品，让我先洗漱更衣，他们等着我吃午饭。
圆月当空，清辉洒落。青梅酒、红杏酒、桑椹酒和玫瑰露、槐花蜜都摆在院子里的白玉饭上，燕子做了绿豆糕和南瓜饼，我卤了鹌鹑蛋和豆腐干，还有大哥从外面带回的蜜汁话梅、琥珀桃仁、葡萄干和开心果。我们喝得高兴了，大哥拿起玉笛，在月色下漫步，吹奏《关山月》。这个曲调很应景，我说燕子你来唱歌我来跳舞，燕子笑着摇摇头。她一招手，面前出现一架古琴。她去洗手后，添了一把茉莉干花在紫金香炉里，回到琴架前坐好，说：“我来为主人和小姐抚琴。”
婉转的琴音紧紧追随着悠扬的笛声，犹如龙在云雾中穿梭凤在龙身边相偎。我走到空地上边舞边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佳人------”一曲终了，大哥坐下，端起夜光杯，饮了一口桑椹酒，笑道：“今年中秋节才像个团圆的日子，咱们这般过活，给个神仙也不换。”以前我和大哥在一起也喝酒作乐，但都没今晚这样高兴，不过我还是想早日成仙，这是我头脑里的执念。
“葡萄美酒夜光杯。”燕子笑说，“以前听人家念这句诗时十分向往，现在是见着了夜光杯，就是不知道葡萄酒------”
“我也想知道！”我摇着大哥的胳膊说，“大哥，下次，你去弄几坛上好的葡萄酒回来，我会做月饼和茶叶蛋了，正好给你下酒。”大哥笑着替我把因跳舞而弄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理好，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燕子小声嘀咕：“院子里这么多葡萄，采摘下来，我们可以自己酿葡萄酒。”天井里和围墙上都攀爬着葡萄藤，大哥用了灵泉水浇灌，有的先开花，有的后开花，从六月到十月，都有葡萄吃。每年入冬时，吃不完的葡萄会随着枯叶一起掉下，大哥总是叫我扫起来，埋在葡萄根下做肥料。为这事，我总是和他闹别扭，因为他不准我使用妖法。
大哥说：“做酒太麻烦了，你们可以做果酱，早晨蘸馒头和米糕吃。对了，你们不要贪杯，免得醉酒后打回原形，等会儿吃好了收拾干净。”他起身离去，燕子赶紧说锅里烧好了热水。嗨，她总是这般殷勤小意，显得我一点也不懂得体贴人。
喝多了酒水，睡到半夜，我起身去茅厕，妖精如果想控制自己的身体，十天半个月吃喝一次，三五几天上一趟茅厕，都可以，如果懒得使用妖力，就和普通人一般吃喝拉撒。回来时，推开门，吓我一条：相柳斜靠在椅背上，右腿屈膝踩在椅子上，右手搭在腿上，脸对着门，脸上有怨怼之色。我立刻关紧房门，设置好结界，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埋怨：“你怎么敢来？我大哥在家！”相柳指指桌上的酒罐说：“我给你带了葡萄酒来。你说了来河里游泳，我等了你三个月。想来找你，一直打不开你屋子里的结界。今夜，损耗我大半功力，从勉强从贝壳里钻出来。”我才想起这回事，解释说大哥守着我闭关练功，我没法联系他，有我大哥坐镇，结界自然坚固无比。他愤愤不平地质问：“今晚我不来找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河边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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