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蚕豆花次第绽妍，宛如一只只紫兰色黑斑蝴蝶，栖息于绿叶丛中，所以蚕豆还有个雅称：兰花豆。
五一节后，嫩蚕豆结荚，挂满枝头，多如天上繁星。拎了一只竹篮，拨开纷披的枝叶，蹲着，直接在胖胖的豆角上动手 ，，一折为二为三，但见粒粒饱满翠绿，躺于手掌中湿漉漉，水份充足，散发出沁人的清草味。采摘半篮子，再于菜园子剥几根蒜苔，重油猛火，加水煮透，不消片刻，一盘甜糯可口的蚕豆炒蒜苔，热气腾腾地端上餐桌。
渐渐地，蚕豆顶端的那根线长黑了，蚕豆壳也长硬了，就生成老蚕豆了。
记得小时候农闲时，大人们不出工了，就在大铁锅里“哗啷啷”炒上几斤老蚕豆。虽然炒熟后蚕豆的香味很是诱人，但是激不起小孩们多大的食欲：一者硬梆梆的豆子无味，不甜也不酸，而且“咯博咯博”嚼得牙齿生疼；二者下肚后的豆子在肠胃里兴风作浪，易胀气。
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共有7个子女。家里炒了一畚箕蚕豆后，常常抢得不可开交。于是就想到了“分食制”。比如一共有100粒，每个子女可分得10粒，其余30归大人所有。如果共有214粒，每人30粒，还余4粒，大人似乎嫌少，每人再29粒，再28粒，27粒，直到皆大欢喜为止。大儿媳出身大户，虽下嫁寒门，但仍不失林下风范，每次她对着分给她的那一份蚕豆，冷冷地拂袖而去。
我不喜食蚕豆，却爱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捂烘缸，在烘缸里炮蚕豆。奶奶用灰扒鎯头从灶膛里扒出草灰，(如草灰中夹有木条棉花杆星子就最好了。)轻轻地倒在铜制的烘缸里。
有时，我会别出心裁地抓来几粒蚕豆或花生，藏在烘缸里头，听着那“毕剥毕剥”声，应是豆壳和火星发生了化学作用，随后，一种浓郁的植物草茎燃烧的味儿沁入鼻孔，香溢天外。于是一股股白烟缓缓地从蜂窝般的烘缸盖里冒出来，暖和了一双双冰冷的红通通的小手----堂姐的，堂妹的，堂弟的，姐姐的，我的，一大堆孩子喜鹊喳喳地簇拥在奶奶的周围，奶奶腰系长长的曳地的家织青竹布卷裙，满脸的皱纹笑开了花，她不知道有句文绉绉的话叫做“含饴弄孙，尽高堂之乐。”
奶奶说，“我在娘家时，我爹曾种了一棵枇杷树，大是大得来，占了半间屋的地方，路人经过时，总要停下来，望着黄澄澄的枇杷发呆，馋唾水也要滴下来了。” 我说，“奶奶，您怎么不留点我吃吃？” 奶奶说，“如果好留的话，我肯定要留的呀！” 堂弟说，“我今年属老虎，明年属什么？” 奶奶说，“你年年属老虎呀！” 我说，“奶奶，您怎么不裹小脚的呢？” 奶奶说，“裹了三天，痛的受不了，自己偷偷地解开了，我娘也没强逼我，”奶奶跺了跺自己一双又宽又大的天足，“幸好没成，不然走路都要跌跟斗。” “啪嗒……”一声，茅草屋檐下垂挂着的长长的亮晶晶的冰柱子，也被响彻云霄的欢笑声震落下来了。
每到六月，很多同学口袋里揣了炒的新蚕豆到学校，自习时，教室里便响起了“嘠嘣嘎嘣”咀嚼兰花豆的声音，像无数只硕鼠在用利齿啮咬什么东西。
好了，老师上课时，此起彼伏的放气声或粗或细或长或短，有的婉转，有的豪放，有的欲说还休，空气中又弥漫了一种不太芬芳不太友善的味儿。
“报告老师，＊＊＊放P了。”“报告老师，＊＊放P了。”“好，谁放P的就站到黑板前，面壁思过！”
我记得有一个老师姓陆，跟其他老师不一样，文革中曾被打成右派，很有修养很和蔼。他沉着脸像古人吟诗那样，微微旋转着脑袋，一字一顿说道，“P是肚中之气，哪有不放之理？”晌午时分，老师雷锋帽上两只遮耳斜照在墙壁上，仿佛二师兄那两只肥肥的耳朵，上下忽扇。同学们把头埋在课桌里，嗤嗤嗤嗤，乐坏了，身体如筛糠那样抖个不停。老师沉着脸，敲敲黑板擦，又旋转着脑袋，一字一顿说，“P是肚中之气，哪有不放之理！”
自那以后，再也没谁打小报告，蚕豆照吃，P照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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