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菜饼子
父亲不会做饭，却烀得一手好吃的菜饼子。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兄弟姊妹六个，相继到了读中学的年龄，每天早上匆匆扒几口饭，然后带上一个菜饼子，在学校的食堂里熥一熥，作为我们这些穷学生的午饭。
起初，是母亲起早做菜饼子，母亲烀菜饼子好吃，但经常误了时间，我们弟兄经常哭着鼻子，空着肚子，背着书包去上学。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决定自己早起做菜饼子。
对于一个只会在土里刨食的大男人，做菜饼子无疑是逼男人绣花。父亲经常是手忙脚乱，夹的菜里，不是忘了放盐，就是忘了放油，玉米面烫的不是稀了，就是硬了，还要顾及灶间的火，一顿饭下来，父亲筋疲力尽。饭熟了，掀开锅，菜饼子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父亲整天推小车，整大寨田，一天下来，浑身都散了架，手上的血口子，像小孩子的嘴。
穷人的冬天格外冷，外面风雪交加，屋里冷风飕飕，堂屋的水缸经常结一层冰。父亲却要早早起床，掏灰，刷锅，烧火，烫面，剁菜。水缸里冰冷的水，钻进父亲的血口里，钻心的疼，父亲皱一下眉头，不说一句话，眉宇间写满了坚毅，门框上的煤油灯，照着父亲忙碌地身影。
多少年过去了，这熟悉的一幕，始终定格在我儿时的记忆里。
母亲陪嫁的座钟早已坏掉了，父亲怕误了上学，半夜经常起来看星星。有一次，父亲睡反夜了，看到窗外如同白昼，急匆匆地起床烀菜饼子，等菜饼子烀熟了，才是凌晨时分。父亲只好合衣而卧，一直呆到天亮。
父亲的菜饼子，做的越来越好吃了，我们弟兄也像出窝的燕子，都慢慢地长大，飞出了大山。恢复高考那年，双胞胎哥哥，双双考上了大学，十里八村，轰动一时。母亲手里扬着录取通知书，神采飞扬，父亲推着车，跟在身后，脸上堆满了笑。
那天晚上，父亲倒了一杯地瓜干烧酒，喝了个痛快，拉着双胞胎哥哥的手，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
时光荏苒，我们弟兄相继外出求学，慢慢淡忘了父亲菜饼子的味道。大哥回家探亲，给父亲斟满一杯茅台酒，深情地说：爸，我们弟兄是吃你烀的菜饼子，走出大山的，很想再尝尝你烀的菜饼子……
父亲涨红了脸，端起酒杯，动情地说：是你们弟兄自己争气，我一个老农民，没啥本事，不能给你们一口好吃的，就能给你们烀个菜饼子，你们都别嫌乎……
我们弟兄禁不住潸然泪下。
八十二岁那年，父亲走完了艰辛的一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的菜饼子成了我们一辈子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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