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开学季，对大多数远行的学子而言，又是一次离别，但对每年的新生而言，或许正是一段新旅程的开始。
吴英奇在《故乡》中写道：“自从离家求学，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这也是那些异地求学的学子们共同的“乡愁”。当然，这背后也有很多现实因素，漫长的旅途和不算便宜的票价，对没有收入的学生党而言，常常回家也是一种奢侈。
中国幅员辽阔，铁路是绝大多数在异地的学子与故乡之间的重要交通纽带。而与今日不同的是，即便是在六七年前，高铁并不像今日这样普及与方便。坐普速列车，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绿皮车，实际上是许多人的唯一选择。
绿皮车多是慢的，除了大站专属的夕发朝至特快或直达，绝大多数车次都要动辄十几个小时。但在这样的旅途中，却有的是今日高铁出行所体会不到的悠长时光和生活气息。像“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火腿肠”外加一句“来，腿让让啊”，可谓是大多数中国人共存的铁路记忆。
当年的火车票，现在依然保存如新。（作者供图）
我的大学，是在陕西的山沟沟里读的，而家乡却远在30多小时路程外的福建。曾经，福建连接西安的只有两趟火车，其中一趟，便是福州始发、终到西安的1216/1217次列车。这趟时长30小时的慢车，在2010年时甚至还是趟无空调的“真绿皮车”，第一次开学报到坐这趟车便坐到中暑，连热水炉都是燃煤茶炉。
福建，是一个山地、丘陵地形为主的省份，“八山一水一分田”是对福建地形的最好总结。在东南沿海客运专线修进福建之前，福建的铁路交通并不发达。因此，有一座江西城市，让千千万万福建人熟记。这座城市，就是鹰潭。
在绿皮车时代，鹰厦、浙赣、皖赣铁路在鹰潭交汇，福建北上列车必须经鹰潭，想要通过火车去往更多城市，也必须选择在鹰潭转车。作为普速时代的重要枢纽，绝大部分列车在鹰潭安排了较长经停时间，以方便列车调换车头、补水。
当人们知道下一站将是鹰潭站时，他们就明白今天又可以大饱口福了。因为，“上饶鸡腿”正在前方等着他们。
鹰潭站站台。（图源微博@zlzbsd）
在那个移动互联网还未普及的年代，鹰潭火车站的上饶鸡腿可谓是家喻户晓，随着铁轨“走向全国”。那会的火车站台比如今的高铁站台要热闹许多，火车每到大站，就会有商户拿着当地美食等上车推销。
而鹰潭火车站5元一个、又香又辣又热乎的上饶鸡腿，没有哪个坐车坐得无聊又疲累的旅客会拒绝。也正是上饶鸡腿，让人们知道了，在绿皮车比高铁多的年代，泡面并非是漫长旅程中的唯一选择。
上饶鸡腿，那时候还会选用当地散养的走地山鸡腿，肉质十分紧实细嫩。上饶的地理位置同样是赣、皖、浙、闽多省交汇处，饮食多有融合，加上江西人能吃辣，因而上饶鸡腿热辣鲜香，足以刺激每个来自不同省份的味蕾，哪怕是那些不会吃辣的旅客。当然，随着上饶鸡腿远近闻名，现在也逐渐改良出不辣的多种版本。
那个年代，绿皮车长途开行，人们除了泡面、八宝粥外，确实很难有其他饱腹的选择。也因此，人们常常说，吃泡面，是坐绿皮车独有的仪式感。加之车上盒饭难吃、餐车热炒又贵，这就让5元一个的上饶鸡腿，成为了香饽饽。
5块钱一个的上饶鸡腿。（图源上饶文旅）
中国人的胃，总归是依恋热乎的吃食。尤其是在开学季、临近九月的夜里，已有秋意的车站让人忍不住冷颤，而一只温热的鸡腿，足以驱走寒意。在火车车厢这个特殊的环境氛围下，大快朵颐一只足够大、足够饱腹的上饶鸡腿，是每个经停鹰潭车站的旅客，所不能拒绝的诱惑。
从福州发车开往西安，到站鹰潭的时间正是晚饭前后；从西安发车开往福州，到站鹰潭的时间则是下午茶时分。开学离家时，吃了一只上饶鸡腿，那是一种送别的味道；离校返乡时，吃到了上饶鸡腿，就知道，快到家了。
无论春夏秋冬，鹰潭火车站站台上总会有大量的小商贩拿着自制的上饶鸡腿，或隔窗售卖，或直接进车厢里叫卖，举着油光锃亮的鸡腿吆喝着：“上饶鸡腿！5块钱一个！”
车站拿着鸡腿叫卖的小贩。（图源上饶文旅）
5元的价格在十多年前虽不算便宜，但也说不上贵，自然也就吸引了大量的旅客，包括多数囊中羞涩的学生购买。久而久之，上饶鸡腿也成为铁路饮食文化的一个代名词。
实际上，上饶鸡腿最初是因上饶火车站而闻名，只不过在绿皮车时代，作为大枢纽的鹰潭来往旅客更多，也就使得一些商机的小贩将上饶鸡腿售卖扩展开来。某种意义上，在那会，列车路过九江、上饶、鹰潭甚至南昌等江西多站，都有可能吃得到上饶鸡腿。但最香的上饶鸡腿，定然是属于鹰潭和上饶两站。
今天，随着高铁开通，普速时代的鹰潭枢纽渐渐落寞，取而代之的则是南昌和上饶两大枢纽。而且高铁速度快，停站时间短，又谈何曾经的站台售卖呢。虽然现在在上饶高铁站和高铁上也有上饶鸡腿售卖，但却早已没有了在绿皮车里吃着鲜香回味的感觉。
图源小红书
在今天看来，一只鸡腿，哪怕做得再香再好吃，也难以吸引多少人的胃口。更何况，随着高铁的开通和火车站商业的完善，更加干净卫生的肯德基、麦当劳等炸鸡随处可见，也挤占了人们在铁路出行时就餐的选择。
而我也早已离开了校园，现在坐普速列车的机会少之又少，心境之别，哪怕再吃到上饶鸡腿，也早已不是那时的味道。在那行车慢、时间也慢的年代，上饶鸡腿不仅是我跨越四省求学途中最大的慰藉，也是属于那个时代旅客们的共同回忆，成为中国铁路绿皮车时代的一个特别注脚。
文/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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