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秋丫母亲的真实故事为线索，不虚夸，不杜撰，还原老一辈东北农村的风土人情、生活场景和家长里短。
马玉芝在百货站干了一架，歪打正着，可以给家里每人都添置一件新衣。面对一堆花花绿绿的布料，孩子们欣喜若狂，过年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布。
尤其大女儿英子和二女儿娟子，都到了爱美的年纪，每天早晨上学，因为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着出门纠结不已。
甚至为了抢一件比较囫囵点的衣服争吵不休，每当这个时候，马玉芝虽说揪心，但无可奈何，只能各打五十大板。
家里的穿着，一年下来，每个人能摊上一件新衣就不错了。为了省钱，买的都是廉价的棉布，越怕不结实，坏的越快，不是膝盖磨破了、就是屁股开花了。
大人的穿破了毁改后给孩子们，大的穿完给二的，二的穿完给老三……真应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最后实在破烂不堪，再也没办法缝补了，一件衣服才算完成使命。
如今买回的几块布头，都是上好的结实料子，一般人是捞不着的，通常都是百货店内部消化了。平常百姓如果没有亲戚或朋友当售货员，是绝对摊不上这种好事的。
王林听马玉芝眉飞色舞的讲述完得来这些布料的过程，对马玉芝竖起了大拇指，孩子们也觉得自己的母亲棒急了，直夸母亲‘英雄’。
马玉芝面对一双双殷切的小眼神，心里不是滋味，孩子们跟着自己也是受苦了，托生到这样的家庭，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心里嘀咕着，坐在炕上一会儿拿起这块，一会儿又放下那块，左盘算右掂量，争取把几个孩子都答对满意。
……
秋丫娘晚上下班回到家，放下自行车并不急着进屋，东瞅瞅西看看，秋丫爹问道:“今儿是怎么了？变得这么闲在？每天下了班不都是火急火燎的生火做饭、忙里忙外的吗？”
秋丫娘似笑非笑的说:“明天不用上班了，我忙个啥劲？”
“咋？被开除了？”秋丫爹满脸疑问，但还是开玩笑的问道，他明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开会说厂子里产品滞销，先暂停生产了。”秋丫娘说着，表情有一丝落寞。
“看你的样子，是因为不能上班还是因为厂子里效益不好？”秋丫爹问道。
“嗯……怎么说呢？别人因为放假都不太开心，因为没钱赚嘛！可我好像还很乐意，终于可以在家过上几天自己喜欢的日子了!但我还是希望厂子红火下去，毕竟这份工作帮了咱家很大的忙，不然就靠你自己赚钱，现在还得拉着饥荒呢！”秋丫娘不知道该怎么分配自己现在的心情。
“我也是，又想你在家，又不想你失去这份稳定的收入，矛盾着呢！”秋丫爹深有同感。
“说到拉饥荒，咱还得感谢鲍大哥，没少帮咱家的忙，有困难只要求到他头上，总会拉一把，现在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咱不能光嘴上功夫，得拿出点真格的，谢谢人家。”秋丫娘看着秋丫爹，征求他的意见。
秋丫爹胸有成竹的说道:“哎！你说对了，我早就合计了，一直上心呢！敞棚里攒的那几块松木方子，不就是为他家准备的吗？”
“你是想为他家做家具？可他要是想换家具，什么样的没有？他可是总跟家具厂打交道的!”秋丫娘不置可否。
“那能一样吗？你没见他家还是一对老柜子，一直没添置新家具，他是想等把房子翻新一下，再弄两件像样的家具。”秋丫爹早就了解了鲍广杰的想法。
“他家啥时候翻新房子？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估计现在快上盖了，哪天我去看看，正好你也放假了，别的活没帮上，上梁那天咱咋也得去捞忙。”秋丫爹跃跃欲试，感觉秋丫娘跟着一起去倍有面子。
“那是肯定的，不过你想给他家做个啥家具？”
“式样我都画出来了，就是时下最流行的五斗橱，咱给他全用松木，结实着呢！用一辈子都不带烂的，等做完我再把四面用砂纸好好抛一下光，不用腻子粉，直接刷清油，保持木头上原有的花纹。”秋丫爹一边用手比划、一边美滋滋地描绘着，一副向往的神情，好像家具已经做好了，就摆在面前。
“那你得事先知会人家鲍大哥一声，别让人家买重了。”
“必须的，咱们帮着捞忙时我就提一嘴，到时候人多，让大家看看啥叫铁杆朋友，咱们和鲍大哥面子上都有光。”
“就你能显摆，这事还要等着人头百众跟前说，看来你早就谋划好了!”
……
马玉芝知道秋丫娘放假了，看起来比秋丫娘本人还高兴，吃完午饭，穿着新做的上衣，来找秋丫娘唠嗑。
秋丫娘明白马玉芝的心思，穿上新衣服，最先来向自己展示一下，嘴上不说，其实意味着对自己的感谢。
“呵，都做好了？真好看!”秋丫娘发自内心的赞叹着。
马玉芝有点扭捏，因为是秋丫娘借给她钱买的，穿在身上在秋丫娘面前感觉不那么自然，都是骨子里的自尊心使然。
最大的原因、是她觉得秋丫娘心知肚明，她为了青富，才这么‘下血本’，而秋丫娘分明已经暗示过她，不应该跟青富保持那种不正当关系。
“乍穿一件好的，还觉得有点不适应，真是穷命脑袋。”马玉芝自嘲着。
“把自己收拾一下，别人看着舒服，自己也提气，你比别人差啥？咋就不能穿件好的？才三十多岁，不打扮一下，都瞎了你那坯子。眼见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甭太苛待了自己。”秋丫娘明白马玉芝的心理，‘吃人家的嘴短，花人家的手软’，在债权人面前太神气怕引起人家不适，所以给她打气，让她放下心理包袱。
忠厚媳妇有如长了‘顺风耳’，不一会儿就赶到了，一进门，眼睛就被马玉芝身上的新衣服吸引，夸张的大叫起来:“哎呦喂！穿得这么‘光棍’，我以为来客（qie)了呢？都不敢认了，这是往十八收拾呢？”
“听你这说法，我只能披个麻袋片炕头挪到炕梢，穿件衣服就成了摆秧子了？”马玉芝一改先刚的自馁，瞬间变得伶牙俐齿。
“啧啧，这样一打扮，不看你身后一大帮孩子，都以为是大姑娘呢！再加上膀大腰圆的体格子，不定多少人抢着要呢？再走一家一点问题没有，肯定能找个比娟子爹强的男人。”忠厚媳妇一边‘嘶溜’着口水一边调侃马玉芝。
“娟子爹怎么了？还没等我嫌弃呢！你倒哕吧上他了，他是好是孬又没跟你过日子。”
“不是你河里海干骂人家的时候了，现在又维护上了。”
秋丫娘听不下去了，说道:“两口子过日子，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谁还不说个气话？”
忠厚媳妇觉得自己也确实说的有点不靠勺了，连秋丫娘都帮腔了，为了挽回局面，转而抛出杀手锏:“青富我三叔没往这儿来吧？忠厚他爹昨个还骂呢！说他都多久没登我家门了？都坐到你家炕头了，几步远的路，也不说去我家过个门槛，忠厚他爹还想问问忠良老丈人一家的责任田该咋办？户是落上了，没有地也不是办法呀！”忠厚媳妇说完，眼睛对着马玉芝上下扫射。
打蛇打七寸，忠厚媳妇深谙这个道理，马玉芝心虚，顾左右而言他:“你公公婆婆是打算一直跟你们一起过了？”
忠厚媳妇好像一肚子牢骚正没地方发泄，可算有人提这茬了，顿时像机关枪一样开了火:“这些天我正憋屈呢!说好的来我跟前打个尖，然后跟村子里要块宅基地，先搭两间马架子住着，在旁边慢慢起大房子，可这马上都来到老秋了，根本就不往那上面说了。”
马玉芝见成功转移了话题，做出对忠厚媳妇的话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往她跟前挪蹭两下，专注地看着她发牢骚，忠厚媳妇见状，更来劲了:“我这才加工几天？一袋子米、一袋子面就见底了，有点好吃的，还不够彩云她奶偷着往忠良那儿鼓捣的呢！合着忠良是她亲生的，忠厚是她抱养的？”
马玉芝附和到:“吃谁不向着谁，这老的也够糊涂的。”
“你没去她那屋看呢！来时带的几袋粮食，纸包纸裹的，都垛在炕梢被服垛底下，一点不舍得往外拿。”
“听你这意思，她要是都拿出来，你就跟他们一起过了？”马玉芝最想知道这个问题，因为先刚忠厚媳妇说的话让她走心了，感觉她跟青富的事儿附近多了两双眼睛监视着。
“别，她快藏着掖着吧！最好连拉的屎都留着给她老儿子上底肥用，让她大儿子也知道知道，不然我还真张不开嘴撵他们。”
“呵，呵呵，那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忠良跟他媳妇再加上丈人家一窝八口，少来少去的粮食哪够塞牙缝的？隔三差五回他们老家揍收那几亩薄田，又不及时，能打两袋谷秕子就不错了，原来守家在地的还供不上嘴呢！”马玉芝明显在拱火。
忠厚媳妇听完马玉芝的话，马上坐不住了，‘嗖’地跳下炕:“不行，我得回去，这样下去我是一天都不能容了。”
秋丫娘见要坏事，看了马玉芝一眼，意思你这不是挑唆人家干仗吗？马玉芝也没想到自己的话起了这么大作用，阻止道:“你出了这个门，火急火燎的回去，再说些不在行的，你婆婆还不得把秀兰骂死？以为人家戳戳你啥了呢？再说了，你想闹也得等过三过五找个说得过去的由头，让忠厚也不能护着他爹娘才行，不然还不得挨他一顿胖揍？”
忠厚媳妇觉得马玉芝说的在理，正在犹豫的时候，秋丫娘也说道:“你在这儿积了一肚子气，回去不干仗才怪，先坐下来稳稳神，正好，你手巧，快帮我个忙，说话答理的我差点忘了。”
说完，到柜子里翻了起来，马玉芝和忠厚媳妇静静地等待片刻，秋丫娘找出一件黑底红花的‘花大尼’夹袄，还有一团线绳，对忠厚媳妇说:“帮我做几个蒜布疙瘩呗！过两天我跟秋丫爹去梁西串门，天气一早一晚凉渗了，穿它正好，看着也体面。
“哎呀！你算是找对人了，若说打蒜布疙瘩，我第二，咱们村没有人敢称第一。”忠厚媳妇一下子来了兴致，把刚刚的气恼丢了大半，做盘扣是她的强项。秋丫娘极少张嘴求她，能帮上这个忙，倒让她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
马玉芝回到家里，一会儿往前院看看，一会儿又屏息凝神的支棱起耳朵听听，时刻注意着忠厚家的动静。既为自己给忠厚媳妇煽风点火有一丝不安，又希望她家的‘疖子’快点出头。
果然，傍晚的时候，前院传来了吵闹声，不一会儿，忠厚媳妇夹着个小包袱摇摇叨叨地走出大门外，看样子是要罢工回娘家。忠厚在后面紧跟着追了出来，上前拽了一把媳妇，强压着火气，狠狠地说道:“你往哪儿走？”
忠厚媳妇使劲甩开忠厚的手，大声吵吵开了:“你甭拦着我，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就欺负我一个外姓人，我走了，你们就心宽眼亮了，正好把你弟两口子也接过来放眼皮子底下，省的你娘天天惦记着。”忠厚媳妇说的吐沫星子乱溅，这次看来是豁出去了，没有丝毫惧怕忠厚的样子。
“你给我回来，你走了，这一大家子咋办？”忠厚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往院子里推搡了一下，把媳妇弄得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还赖上我甩不掉了呢!没有我，你们都得饿死不成？”忠厚媳妇一声比一声高。
“快小点声，你去村部用大喇叭广播一下得了，这是想让全村都听见咋的？你也甭闹了，我想办法，让爹娘搬出去还不行吗？”忠厚少有的跟媳妇说软化。
“能让他们去哪儿？盖房子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现在动工，也晚三春了!”忠厚媳妇不依不饶，但说得也是实情。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甭担心，我想办法，你只管回屋，该干啥干啥。”忠厚宽慰媳妇。
听忠厚这么说，而且态度诚恳，不像原来动辄打骂，忠厚媳妇不再坚持，就忠厚的态度也让她心满意足了!
一边回身跟着忠厚往院子里走，一边歪着头看向忠厚，有点发嗲的问道:“跟我说说，你想出了啥办法？咋个安排你爹娘？”
忠厚不吱声，她用胳膊肘怼了忠厚一下，催促道:“说呀！快说。”
忠厚这才咬牙切齿的低吼道:“我一会儿去秋丫家把斧子借来，把他们剁了，扔到西山喂賴逮，总行了吧？”
忠厚媳妇‘噗嗤’笑出声来，相比把公婆撵出去，她更在乎忠厚维护自己的态度。
疲劳往往不是体力透支引起的，而是因为有太多的烦恼、不满和挫败感，简单的人最容易快乐，世故会让人很快变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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